“什么事?”杨威半转身,一手背在身后攥住火枪,一手紧握腰间的刀柄。
“威哥,首里来人了,还带着个日本人。”年轻人一脸愤恨,气喘吁吁的同时不忘握紧手中的鸟铳。
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清帝国不同,琉球民间不禁火器,所以莆添拥有大量的火铳,甚至连铜炮都有,这要感谢琉球几代人辛苦的积累,让他们在面对威胁时不至于手无反抗之力。
当然了,虽然官方是不禁火器,但莆添人也没有太先进的武器,连一支真正的后装步枪都没有,大部分是威力不大的鸟铳,考虑到这里的天气状况,实际上对于刀剑之类的冷兵器应用倒是更多一些。
“走,去看看。”杨威回头看一眼空无一物的海面,转身决绝而去。
该来的终究要来,迟早要去面对。
高耸的城门楼下,一名身着琉球文官制服的中年人带着十几名护卫环绕在一名身穿日本和服的中年矮胖子周围。
城门楼上几十名手持鸟铳的民团成员一字排开,两门土炮都已经脱去炮衣打开火门,黑咚咚的炮口直指城楼下唯一的一条下山通道,火门边的民团成员已经点燃了手中的线香。
琉球本地多松木,这种土炮就是选取一人环抱的松木,从中间劈开后挖掉一部分树心,然后将之合拢,并在外围箍上几道铁箍,一门简陋的火炮就此制成。
这种火炮因为密封性差谈不上射程和准确度,但在短距离内威力巨大,装上铁砂石子之后,几十步内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看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武装民团成员,琉球官员表情尴尬,矮胖子则是一脸阴沉,在临来之前,他们已经知道莆添这些华裔不好对付,但没想到莆添人的态度竟是如此的决绝。
铁皮包裹的厚重木门缓缓打开,杨威孤身一人满脸堆笑拱手而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潘大人身体有恙无法见客,让诸位久等了。”
杨威说话的时候使用的既不是日语也不是琉球语,而是日本人和琉球人都不陌生的汉语。
汉文化在东亚文化圈的影响力无与伦比,日本虽然此时已经有自己的文字,但一直到明治初年,汉语一直是日本的官方文字用语,日本人说话虽然是说日本话,但只要形成文字,几乎都是使用汉语的,在日本,只有身份高贵的上流社会人士才会学习汉语,这在日本完全是身份的象征。
琉球就更不用说了,琉球语本身就受闽南语的影响极大,琉球的官方用语同样是汉语,所以杨威不用担心他们听不懂汉语,这年头的日本人和琉球人如果想做官,汉语就是他们的必修课,就像是21世纪的英语四级…
“哦,霍霍,原来是这样,无妨无妨,既然潘大人身体有恙,我正好借此机会前往探望,请…”矮胖子主动搭话,话说的虽然客气,但颐指气使的味道还是浓得很。
这矮胖子果然会汉语,而且会的居然还是京片子。
“这位大人且慢,潘大人所染疾病是天花,为了不殃及他人,潘大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这位大人若是有心探望需事先做好准备,若是过了病气儿,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杨威一番话说的不软不硬,为了搪塞过去,也顾不上嘴上积德了。
天花在这年头绝对是令人谈之色变的不治之症,这种病的恐怖之处不在于治不好,而在于它的传染性,一般情况下一个城市里只要有一个人感染上天花,那么这座城市基本上就可以被断定为死城,因为天花的后遗症,就算是整座城里的人没有死光,幸存者也会被整个社会所排斥。
对于日本人来说,天花同样是绝症,而且是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绝症,日本的人口密度这年头已经相当恐怖,一旦有传染病暴发,那就不是死个万八千人能了事儿的,一直到20世纪初,日本每一次爆发大规模传染病都会导致数万人死亡,哪怕是区区一个流感,死亡人数也会达到数万人之多。
和杨威想的一样,几乎是刚刚听到“天花”这两个字,矮胖子马上就掩住口鼻后退几步,一脸惊恐的看着杨威。
“走走走,赶紧走…”琉球官员也识相,随便拱拱手敷衍一下,看架势马上就想转身撒丫子就跑。
“站住!”矮胖子急声厉色,翻着死鱼眼儿向琉球官员下令:“你去看望一下潘大人…”
“我,我…”琉球官员目瞪口呆,估计心里已经骂了矮胖子的18代祖宗。
“对,就是你,你去,代替我去探望潘大人…”矮胖子可真的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一字一顿语气决绝。
虽然天气并不热,但琉球官员额头上还是有大滴的汗珠渗出来,感受到矮胖子不容拒绝的坚持,琉球官员终究还是服了软:“是,下官遵命…”
“如此,这位大人请…”杨威侧身引领。
天知道这琉球官员走进城门洞时的心情是什么,估计就跟进了鬼门关差不多,反正杨威是感觉这琉球官员呼吸无比粗重,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进城门洞绕了个弯儿,杨威和琉球官员消失在矮胖子的视线中。
刚从矮胖子的视线中消失,杨威就随手塞给琉球官员一个锦囊。
“大人,天花来势汹汹,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抵挡,故而还请大人体谅,和潘大人隔墙对话即可,万万不可距离过近,否则恐怕大人也不好交代。”杨威的话来的正是时候。
其实离的近不近都无所谓,矮胖子要的只是确认潘廷珍的病情,如果能得到肯定答案,那恐怕这琉球官员想回首里都回不去。
开玩笑,万一把病毒带回首里怎么办…